东流水(7)
Chapter.7.
(1)
人间炼狱
饶是宫野志保见过那么多死尸遍地,血肉横飞的场面。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具具尸体被颠三倒四的扔到大坑里。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抑或是半死不活。一但疑似感染,立即处死。倒上汽油,点燃,化作焦炭。
没人愿意治他们,哪怕是最勇敢的医生。这种病毒的感染率太高,而一旦感染,从无活口。有些人确实勇气可嘉,但看到如丧尸般的病人,没有什么人是例外。
“瞎子,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快离开吧。你没有必要在这儿送死。”老族长拄着根破木棍,神情肃穆。他焦头烂额,说话语气自然冲的不行。
“具体什么情况?”她问老头。
“你说的对,巫师果然是骗子。”
老头也没读过书,不过逻辑性明显强一些。虽只是比之前那小子讲的更系统些易懂些,其他无甚可取之处。但对她来说,也差不多了。
“所以你们呢?简单的焚烧也许会杀死这些病毒。可一没有药物二不清楚传染源。这样完全束手无策的局面。你们所能选择的,无非是被烧死或者病死。意义何在?干嘛不让我试试?。”
“我们族的事用不着你个外人插手,这是天罚,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天罚?2012年之后再说这样的话可不怎么明智。既然如此,天使降下的罪孽,自然由恶魔承担。”她笑了,轻轻甩了甩头。
“恶魔?”老头一愣。
“说的就是我,一个普通又特别的丧门星罢了。”
“你不怕死?”老头冷笑一声,用作拐杖的那根朽木霎时间活了,如游龙般探出,横在了宫野志保身前。
“怕,怎么不怕?”她摸出叶卡捷琳娜剩的那包烟,点燃,深吸一口。
“那你……”
“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而我竟然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能还一分,就是一分吧。”
“你想怎么做?”
“收容,救治。”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协助你。护理和主治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事。”
“那太好了,起码要死只死我一个。”
其实打心眼儿里,宫野志保还真不是为了求死。她还在纽约的研究所里时,曾看到拜恩斯的一个曾经试图攻关而未成的课题。那玩意儿的发病症状几乎与此一模一样。虽然那种病毒只会感染植物,而不会感染人类,但两者或许真有相通之处。
不得不说,拜恩斯这个人虽然卑鄙无耻可恶,但确实不一般。若是她来研究这东西,没个三年五载,可能还真拿不下来。可那人仅用一年半就拿了最关键的部分。若不是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因素。可能在用不到半年他就能攻关成功。
“地方我来准备,之后由你全权负责。反正在我们看来,那些人已经是死人交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就请尽快吧。还有,我需要一台发电机。”
“不用你操心这些,还是保命吧。”
“保命?呵……”宫野志保笑了,笑得浑身颤抖。
“若是想保命,可能我现在正在新泽西的花园里喝下午茶呢吧。”
“那就祝您早日离世!”老头挺幽默,瞪了她一眼。
(2)
老头还是相对有经验。他把所有患者都关在唯一一栋砖房里锁了起来。
“隔离?干的不错!”她看了看设施,冲旁边的老头点了个赞,“就是有些简陋。”
“那是必须,不过这也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毕竟,我也是认真听你说了的人。怎么,你要进去?”
“当然,不还没疯么?”
“胡闹!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老头生气了。
“否则呢?等外头再多个死人?”
“那个找你的,叫奥涅瓦的小子已经被感染了。我们统计过,被感染到发病是大概一天半,他昨天夜里被咬了一口,现在应该还安全。你去先帮他看看,这样也许会好些。”
“嗨,我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了。早这么干,这事情完全可以避免的啊。”
“事情结束,我以死谢罪。”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事跟你没关系!千错万错错都在我没坚持原则,好了好了。没必要自责。那人现在在哪?”
“我家。”
刮目相看。
宫野志保这几天看《明夷待访录》,就很好奇所谓“上古之君”是什么样。
现在想想,这老头能干那么久,应该就是所谓上古明君之风吧。
走到老头那四处漏风的破屋里,她看见了昏死过去的奥涅瓦。
带上消毒过的手套,她摸了摸他的头,很烫。胸中有痰。翻开眼皮,已经变红。
“没救了,完了。”她摊了摊手,无奈道,“虽然我不是很了解这东西的发病原理,但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十有八九只能用抗生素了。我想,他坚持不到那个时间。”
“消炎的东西……我们有啊。”老头打开一个床边的箱子,里面有一捆一捆的草药。
“穿心莲?蒲地兰?鱼腥草?你们这连水都没有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个……”她奇道。
“谁说我们这没水……也是能长这些东西的。怎么,还有名字?”
“当然,都可以消炎。不过这成色也太差了些。”
“那……没用么?”
“你把你们知道的有药用价值的东西都找来,我尽力吧。总比没有强。”她把包里的杀菌药物弄了些出来,“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这样了。”
找了个铁盆,她开始捣药。
其实说能弄好不能,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毕竟面对的是完全未知的病毒或是细菌,谁也没把握说自己一定能把床上的奥涅瓦治好。
加水溶解西药,药草捣碎煮水,按比例混合。她自己先试了试,难喝得要死。不过还好,没毒。
这些东西她都熟悉,也是选择的完全没有毒素作用记录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个万一。
拿棍子撬开他的嘴,用个漏斗一点一点往里灌。她没感觉,那奥涅瓦身上的银饰划破了手套,她的手流出了血。血混着脓液,分不清谁是谁的。
突然,床上的奥涅瓦起了反应!他开始抽搐,做出撕咬的动作。
轻抚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她知道怎样安抚病人。
慢慢地,随着药汤一点点进入他的嘴里,反应也愈来愈小,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一碗灌完,她长出口气。摘掉手套点火烧掉,这才有时间擦去头上的汗。
这儿太热了。真是病菌的天堂。
观察着奥涅瓦的反应,她在小本子上做着记录。
三小时后,翻开眼皮。红色消退。
五小时后,翻开眼皮,红色完全消退。
七小时后,神志恢复。他睁开眼睛,对她道了谢。宫野志保微笑以对。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的病情没有一丝好转。换言之,他还是会死,只是不会发狂了。
五天后,奥涅瓦死了,依老例焚烧火化。
看着被烧的焦黑的他的尸体,无力感充满了宫野志保的心。
“怎么?灰心了?那就赶紧走……”
“那倒没有,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我说让你们好好洗手,有做到么?”
“没有,他们都很抗拒,可能更多的也是因为买不起肥皂……”
“妈 的,臭钱!”一把把手中树枝折断她罕见的爆了粗口。
“是的,臭钱!”老头点头附和。
“可能,也就这样了吧……”叹了口气,她回到了窝棚里。那是她工作的地点,一所简陋到极致的“医院”。
(3)
想建成个靠谱的医院,在这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勉强搭个棚就算是病房了。而卫生条件更是恶劣到极点。到处飞的是苍蝇蚊子,时不时还能跑进来些小动物。
但起码,她在尝试。
她每日都在那个小破收容所里从凌晨一直忙到凌晨,几乎没有休息。她浑身都疼,但还是硬撑着。
经过临床观察和研究,她改良了给奥涅瓦灌下去的草药汤的配方,勉强算是找到了降低发病率的方法。可这一没有技术条件,二没有时间研究,她也只能粗放地利用这些东西以达到为患者减轻痛苦的目的。
这些天,老头在那个破广播中听到了好几个不好的消息。而其中之一就是政府已经派军队封锁了Nakm边境,说是为了防止疫情扩散。若有擅离者一经发现直接处死。
“哦,看样子你们被遗弃喽。”宫野撇了一眼老头,一边拿木勺子搅着碗里炖出来的不明物,一边讽刺道。
“哼,你不也是吗?”老头儿气的差点没摔了广播。虽然心里完全理解政府的决定,但那毕竟是个疙瘩。
“我这是死得其所,你们那是死不瞑目。”
“哦也许吧,反正都是死。”老头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了,可又必须撑着。
“你们都已经完全放弃希望了吗?”
“希望?你还真觉得有戏?”
“差不多吧,虽然这儿什么也没有,不过我以前开发的一种药,有抑菌效果。说不定能让他们多撑些日子。”前些天她让白马探给自己寄些以前在研究所开发的那种药。白马探跟她说发不到这里,只能找佣兵。
佣兵送药,真可笑。
“晚点儿死多受几天罪?”
“到时候也许新药就能研制出来……”
“研究出来也轮不到你我!”
“起码活着看到了……”宫野志保无言以对,生生挤出半句,也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应该想到,即使有新药,其成本之高昂也就注定了其身价必定不菲,因而也必然和这些真正需要的患者绝缘。
人性都是贪的,否则,叶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也就不会死了。
“你倒是关心自己吧,连着多少天了,也没怎么吃东西,更没有合过眼。这样也毫无感染迹象,可还真是少见。”
“其实我免疫力并不好,七八年前就一直小病不断。”
“那可能纯粹是由于你不良嗜好太多吧。”
“这……说不准。不过我在这种环境中的适应能力好像还真的挺强。啊都怪你,这么一说,又犯烟瘾了。”她伸了伸手,明显是在跟老头儿要烟抽。
“这种土烟也真是难为你抽的惯了。”老头不情愿地哼哼着,但还是乖乖地交出了烟。
“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有总比没有强,反正世界也总会辜负你。不如就不瞻前顾后的想那些没用的,直接往上冲,岂不更好。”
点上烟,她深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在肺中循环过一圈之后又吐了出来。
“万一前面是个坑呢?”
“那就跳便是。”
沉默无言,长久的静穆。
“上工去,溜了溜了。”她站起身,却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但她没说,或者说了也没用,“那玩意你吃吧,我还有事要做。”
“缺人手吗?”老头问。
“缺,但不要。”稳住身形,她转过身,回了老头儿一句。
外面一副草原春景。破败墙壁上的彩绘,显得斑驳而光怪陆离。不燥不热的空气中,食腐的乌鸦在远处的棚上喑哑怪叫。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太长时间了。可他不能,也不想休息。只想多赎些罪。那一名名病人在魔鬼宫野志保眼中,就是件件功德。
走到窝棚中,床板上,门板上,地上,到处都是全身溃烂,手脚发黑发炎的病人。这些是还有救,尚未发狂的。那些已经无药可救的发狂者,只能付诸于烈焰加以解决。
可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拉出去焚烧的人。
不得不说,她的研究成果的确相当有效。她把几种植物的汁捣在一起,煮水,令他们服下。原先100%的发狂率,如今已降到了40%。可这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改变,该死的人还会死。距离那真正的治疗特效药诞生,依然遥遥无期。
给他们服药,煎药,重复性的工作让她感到快乐而充实。
起码,现在自己又找回了当初那种为了一个目标顽强奋斗的感觉。
但想的总是很好,事实总是很残酷。
突然,她眼前一黑,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下,直喘粗气。若是有血糖试纸测一下她现在的血糖,那数值一定低的骇人。
她倒伏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但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说来也倒霉,她这边一倒。躺在地上的一名病患的眼睛刹那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那人病变发狂了。
对于这样的人,挣开绳索似是不太容易。但他们却没有痛感,本就满是黄色腥臭脓液的身体一瞬间被绳索撕开,虽然他们自身伤害惨烈,但却重获了自由。
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那人朝着宫野志保飞速地窜了过来。而此时的宫野志保,又有何反抗能力?
“呵,生的莫名其妙,死得更莫名其妙。”她想自嘲,又笑不出。干挤了半天,只觉得手指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那人硬生生的把她左手食指和小拇指咬掉了。
一霎时,血流如柱。那人却好似遇见了甘泉般尽情吸吮了起来。
“天使的责罚?被恶魔摁在地上,吮吸同样罪恶的血液。”宫野志保闭上了眼睛,“同硫磺与火相比,这种恶心的东西,更像是恶魔妒忌同类的手段吧。”
病人吸着吸着,一顿,用整张脸的狰狞把口中的混合液吐了出来;晃了晃头,又往其他地方去了。粘稠的血液和胶状的脓液混合在一起,散漫的躺在地上,使宫野志保想起实验室里带血的琼脂。
“嫌我的血不好吃吗?哼,低血糖,纵使感染了病毒也不忘挑剔吗?”
200CC流失地很快,死亡的意志已经开始影响她的思维,布氏反应区应该已经停止工作了吧?宫野志保抓住仅存的能力,开始罗列自己的身心状况。
对她来说,这就是加百列的最终审判吧。
“持续失血,预计五分钟后休克;手部伤口,血糖量不足,无法自行救助;无补给,死亡倒计时约15分钟;实验文档保存,实验室,无守卫,高危;财产,无;医疗任务,未完成;遗书,无;眷属……”
她愣了一下。
“工藤……新一。”
临死了,还是忘不了他吗?自己和他,到底算是什么呢?
凌乱的脚步声想起,老头匆匆赶来,拐杖上不名黏液缓缓下坠,像极了带血的琼脂。
“村子里的活人都走了,政府的火箭弹也快到了。”老头对她的狼狈并不惊奇,坐下来吸着烟。
火箭弹的尾焰已经可以看到了,宫野志保和老头还是沉默着,彼此间也不言语。最后,老头站了起来,吧唧吧唧嘴,吐着烟说:“无论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啊。”
宫野志保终于有能力回复一个微笑。
言毕,老头把宫野志保罩在身后,对着火箭弹猛吸一口。
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烧起了一把火。
红光一闪,一切归于黑暗。
(4)
她的梦醒了,手指的伤口还在淌血。
她居然躺在床板上,并没有被撕成碎片。
要说,这样的失血也没死。命大,命大。
天色已晚,棚内一片寂静,再没有从前的呻吟声。
扭头四顾,那两个咬断她手指的病人,竟惶恐地站在她身边。
“啊!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呃……你们,你们不是病发了么?”
她突然心里想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喝了您的血,然后就……就昏了过去!他……”他指了指旁边那个人,“他喝了我的血,然后也跟我一样……”
“他们呢?”
“他们咬了我们两个,大多昏了过去,好几个昏了一会儿之后也站了起来。这些天只有您不嫌弃我们,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就把您护了起来……”
“我的血?抗体?”
“啥……啥是抗体?”那人怯生生的。
她没搭话,一溜烟跑了出去。冲到自己的房里,把那个箱子里关于aptx-4869的资料全都倒了出来。
边看手里的纸边洒,边看手里的纸边洒,将近四个小时,她一动没动。
纸洒完了,她也看完了。
一瞬间,空气突然寂静了起来。
“原来,原来如此!这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实在要被吓个半死!手指淌着血,脸上的伤疤扭曲着。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样子,看起来如同疯魔!
“林奇!我做到了!你,你会开心的吧!”
她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在找的那个抗体,就在自己身上!
这一刻,她第一次对自己前组织研究员的身份有那么一丝感激。
老头跟了进来,苍老的声音颤抖着:
“你……成功了?”
“aptx-4869的抗体复制……把让所有人都去喝刚刚那帮人的血!不喝的打晕往里灌!现在!立刻!马上!”
“嗯,还有呢?”
“发电机抬出来!”
她掏出纸笔,开始写字。
“写什么?”老头问。
“发表!写论文!”
“你还是休息一下的好……吧。”
“不必了!现在……”
“没得商量,必须!”
“可我还有事,早一秒把这个发现通知外界就少死一个人!”
“必须,不睡够二十个小时你那都别想去!”
“真的不行,时间就是生命!”
“你不要命了?你多活一分钟,我们就多享一分钟福!你说生命宝贵,你又把你的生命当成了什么?”
“是啊,当成什么了呢?”她也问自己。拗不过老头。她往床上一瘫,再也不搭话。
她太累了,在她躺在床上的一瞬间,她就睡着了。
今夜无梦,谁都没来找她。
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好像解除了大半的包袱。
(5)
她睡醒了。她的床边放着从没上过餐桌的牛肉,牛奶还冒着热气。面包形状不怎么样,但分量很足。
摸了摸胸前的兜,她从中想要摸一支烟,却发现根本没有。
无奈苦笑,她把面包掰开,才发现里面有奶油。
咬了两口,她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饿得不行了。
五分钟后,地上的东西被扫荡一空。
手指的伤口结痂了,有些痒痒的。那上面糊着一层不明物,她竟一点不觉得痛。
传统医学,真是神奇。
吃饱了就困,她往床上一倒,就又睡了过去。就这样循环往复了三次,宫野志保方才恢复正常。
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她走出了人。
一出门,旁边是黑压压两排人!老头在最前面,领着头。
“哎?都好了?怎么都在这站着?”依照她的预计,这里个村子的人,起码还有五六天才能全数治愈。现在这才……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老头第一个,后面的人紧跟着,呼呼啦啦地不到五秒钟,就都跪在了她面前!
“你们这是……”
“你是神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老头说第一句,后面的人都跟着高喊,其间缕缕夹杂这山呼海啸的掌声,哭声和欢呼声。
她傻掉了!
开什么玩笑?天使?自己?
“你……你们别吓我好吧……我哪点像天使了?”
“你救了我们所有人,不管别人或是你自己怎么看,我们都认为你是!”
“呃……那也别叫天使啊,听着别扭。”
“请务必接受我们的赞誉……”
宫野志保这会心里快尴尬死了。但看着那群人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慢慢地被泪水灌满了。
“其实我该谢谢你们,真的……”
下面鸦雀无声。
“要谢,就谢谢林奇吧。他救了我,可惜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她很平静。眼泪早已流干,不如笑吧。强压着的她,依旧坚硬刚强,像块顽石。
可谁看不出她这是在强忍着痛苦呢?尤其是这些人,心思透亮,自然感觉得到。林奇的叔叔婶婶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宫野志保身边,苍白无力地安慰着:
“您……林奇他也就是个不成器的孩子……为他这样……”
“不,他在我心里是最伟大的人之一。”
“怎么……”
“没有他,我现在已经死了!”
她收拾收拾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重建,让这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会在短期之内把论文写出来,并发给政府。他们的人来确认过疫情结束后,我们就恢复正常了!”
“你们听到了么?还站着干什么?”老头用拐杖敲了敲地,高声喝道。一群人一哄而散,各司其职去了。
“总之,不管怎样。你很棒!”老头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她也微笑以应。
深吸口气,她转回屋,边写字边思索这些年来她做过的一切。
恍然如梦。
还好,她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没有堕落一生。
“林奇,谢谢你!”
与她而言,这或许是一次新生。
可她依然孤独,正如自己在濒死状态下想到的那样——亲属:无。
不过也没必要了。一生能如此,也就不枉了。
她早已经断掉了所有念想。
一月后,她委托唯一能找到的白马探发表了论文。
两月后,特效药诞生。
三月后,疫情结束,她被喀麦隆政府嘉奖。政府给她高位和巨额奖金,被她婉言谢绝了。
四月后,她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喀麦隆。无国界医生组织吸纳她进入,她同意了。但条件是不随队走,不离开Nakm的这座小村。
那之后,她成了整个Nakm的“独眼天使”,尽管她特别不爱听这个词。
政府的部队撤离那天,全村人在老头的组织下召开了篝火大会。她自然而然被簇拥到了最中间。
非洲人能歌善舞,只要给他们一堆火,他们都能唱起来跳起来。
伴着节奏鲜明的鼓点和节奏,宫野志保也弹起了尤克里里。尽管她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又少了两根手指。
人人都来劝酒,她也不推辞,来者不拒。辛辣的土酒一杯杯下肚,她笑着,唱着,很快就醉了。
“医生说两句!”
“对,医生说两句!”
下面有人起哄,她醉得太厉害了,摇摇晃晃地想站起,却一个趔趄。两边人连忙搀扶着把她架了起来。
“首先,我要感谢……感谢林奇!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早就冻死了。”她挥着手,若是她以前的熟人看到,绝不会认为这是宫野志保。
“其次,感谢大家给予我信任……这是大家……大家努力的结果。”
下面鸦雀无声。之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掌声停下,她刚想再说,就有那嘴欠的站起来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医生呢?”
“什么小医生?”
“您儿子啊,您该结婚啦,正好两件好事一起办多好!”老头也奸笑道。
她愣住了。
“结婚?我觉得单身也挺好啊?”
“嗯?那真是可惜啊……”那人咂了咂嘴,坐下了。
“那您就没有喜欢的人么?”又有人问。
“当然……当然有啦!”她再也不想隐瞒下去了。有什么不能说?即使让天知道也好。
“是谁?”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每个人都翘着耳朵,期待那个男人的名字。
“工藤新一!”
“日本人吗?”
“嗯,是的。”
“那什么时候来和你结婚呐?或者……你离开?”老头也是嘴欠。
“不,我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来了。”宫野志保似乎听到了全世界最搞笑的笑话一样,用看傻子的目光一样看着老头。
“因为……他不爱我。他与我无关。”
所有人都明白了。所有人都没说话。
看着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老头自知失言。想着怎样活跃空气,就又起哄道:“你们说让医生来跳个舞好吗?”
还是族长了解这帮人爱热闹的本性,他一发话,自己埋的雷就被排了开去。气氛瞬间又暴涨至顶点。
“可我不会啊!”
“那就喝酒吧!”
“好!”
后来,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中。那夜只剩下了两种颜色:篝火的红色和酒的琥珀色。
至于她是不是被抬回去的……她记不清,不过料想应该是真的吧。
不过,那夜的味道,甜中带苦,记忆犹新。
- 柯哀
- 同人
- 完结
本页二维码
已有loadding人看过此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