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1）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发现他们共处的时光慢慢变成了煎熬。

他和灰原哀呆的时间长了，也带有了那人特有的思维方式。毛利兰的爱太重，也太平凡。就好像重油的菜不能太淡一样，毛利兰那种“母性”，居然让工藤新一有些难以接受。

他听过一个故事，说受伤的鸟儿爱上了拯救他的人类，但人类还有太多鸟儿需要去解救。爱即怜悯，灵魂是因痛苦而相结合。他不是你，他变成不了你，怎么明白你的苦痛，并与你共担？他能做到的，是，也只是迁就了。所以注定不能在一起。

他觉得他就是那只鸟，虽然两种情况之间毫无关系。

他们已经互相迁就了太久，太久。

他一直很内疚，内疚自己怎么会在所有人的赞美声中步步退让乃至迷失了自我。而这种丧失自我，却又给了毛利兰无数得寸进尺的机会。

周围几乎所有人，父母，大叔和妃阿姨，铃木园子……都在对他说：

“你应该让小兰如何如何。”

“你必须和小兰如何如何。”

“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如何如何。”

他很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之后会有这么多琐事杂事让他劳神费力。

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躲，越想躲毛利兰就越不满。

他发现毛利兰再也不是那个会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女孩了。他们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谈话越来越少。

她厌恶夺走工藤新一三年的推理，她反对他看福尔摩斯，她听到他讲案件就头晕脑胀，更不愿意周末和他一起去球场看球。

“新一，我们都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了，你到底玩够了没有？”她带着哭腔问他，眼角噙着眼泪。

工藤新一最怕看到女人哭，每到此时，退让的总是他。

“呐，小兰。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好吗？不哭，不哭了。”他把女人拥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着。

慢慢地，她哭够了，破涕为笑。这时的她，还是温暖光明的天使。

他收起了所有推理小说，退掉了东京fc的季票，在周末陪她去广告页上大减价的超市抢购各种零食，和她一起看电视上甜的腻人的晨间剧。

柯南道尔和赤木英雄在他生活中的地位越发低下，而岚和石原里美的比重渐渐上升。

他觉得他不是自己了，正在逐渐变成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工藤新一开始对婚期一拖再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躲避和她的约会。他害怕她，又不想伤害她。对于毛利兰，他束手无策。

而显然，女方明显会错了意。不知哪个把工藤新一的推阻归结于她的不够“热情”。

她开始黏着她男友不放，更加严苛的束缚他的一切。她以为她是好意，客观上却在强加自己的兴趣于他人，甚至有一次拉着他在电影院连看了四部爱情片。

那一天，工藤新一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仆人！你凭什么命令我？”他对她吼道。

毛利兰从未见过这样的工藤新一，更没想过她的新一会这样对他。一时间，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兰，爱情必须是双向的，你明白吗？我们必须互相尊重。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很多东西，但结婚不是谈恋爱，我们必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空间。”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放低声音，缓缓地解释。

“所以这就是去年圣诞节你放我鸽子的理由吗？”毛利兰也不知怎地，跟吃了枪药一样，对着话茬戗起了他。

“可我有案子，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不能理解吗？”他尽力辩白，可他还是不明白，他的女朋友毛利兰，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名叫‘案子’的工藤新一的旧情人。

“案子案子，永远是案子！我为了个案子，等了你多少年！你现在居然好意思跟我说这些！”

“可是……”

“可是什么？哪有人拉着女朋友约会时候看推理片的？又哪有女孩子会和你讨论案情的不亦乐乎？至于放着超市减价不去而要去看足球，更是不可理喻！现在你跟我说要尊重，那么请问你尊重我了吗？”

“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吧。况且最后不还是顺了你的意思？”

“你！工藤新一！你不要脸！”说着，毛利兰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么？你又要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我忍了你一年多了！她可不会……”

他顿住了。

其实，兰并没有错。她的要求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而言并不高。她的善良温柔热情贤惠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妻子。可对工藤新一而言，一个优秀的妻子，只不过起点而已。

“她？她是谁？难道你还有其他女人？”毛利兰不愧是侦探的女儿和女朋友，对某些特殊点的观察能力也是超常的灵敏。

“她是谁，是啊，她是谁呢？”

“呵，我明白了，你早就算好了吧。谁知道你跑掉的那几年都去干什么了。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要……”

“兰，分手吧，我们不合适。”他背过身去，决绝地说。

“不合适？你！”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逃也似的离开，没看身后兰的表情。

其实，他只是觉得悔恨。

如果当初勇敢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他喝了一夜的酒。边喝边疯狂地给灰原打电话，可回应他的的永远是那个空洞又甜美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她……她不会回来了……没了，没了……”

                                  (2)

第二天中午，他扔掉了原来的手机卡，在网上注册了“工藤侦探事务所”的信息。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毛利家人一面。

奇怪的是，无论毛利兰还是妃英理，毛利小五郎，哪怕是再退n步的铃木园子，都没来找他麻烦。

他虽然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乐得清闲。

能人就是能人，他凭借自己的种种软硬条件和以前积累的名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坐上了东京乃至日本私家侦探的头把交椅，甚至成了超级明星和大众情人。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总这样自嘲。

对于情感这方面，他并没有服部平次所想的那么大的伤心与失落，只是略微有些遗憾和惋惜罢了。

“灰原哀？毛利兰？随他去。”

他自己也不大清楚这样看破红尘的心态从何而来。四十五了，应该确实是老了。

“老了，老了。人老了总想起过去。”他摩挲着手里那有些斑驳的少年侦探团的照片，心里没来由的就感觉空空落落的了。

桌上，发出服部平次专属铃声的手机又在聒噪。听到那句中二气十足的话，工藤新一突然“噗嗤”地笑出了声来。

“你要对我的和叶做什么！”黑炭头一句话，居然能让自己乐了二十多年，想来也是挺奇怪的。

“也许，真正幼稚的人是我吧。”

点亮屏幕，输入解锁码。“4869”，明快好记，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黑炭头，你干什么？暑假不带着夫人，大公子和二千金去游山玩水么？”他语气不甚客气，不过对他也确实没有客气的必要。

“游山玩水免了，我家俩小兔崽子算是迷上你了，恭喜你又多了两个小粉丝。开心吧。”

“所以呢？”

“所以我就带宪一和映江来找你了啊！他们两个说要跟你学推理，愿意当你徒弟，住在你家的那种。暑假两个月，俩孩子托付给你了。”

“哎你没征求我的意见啊，有你这么独断专行的吗？学推理你不能教吗，非得来麻烦我？这什么逻辑。”

“哎，我还真教不了。”

“为什么？你想偷懒？”

“别提，想起我就来气，你问他们俩吧。我这边已经出来了，你快把你那窝收拾收拾，咱到时候再说啊！”

“哎我能拒绝么？别挂电话！”

而回答工藤新一的是一串忙音。

扔下电话，照例腹诽了一大通服部平次后，工藤新一的心里居然出现了几分无措。

他很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尤其是像服部宪一这样的调皮孩子。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居然对即将到来的两个月有些期待。

“老了老了，老了容易喜欢小孩。”摸出抽屉里的电动刮胡刀，工藤新一习惯地把它放在了脸颊旁。

他的脸光滑紧致，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