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

今天,是工藤新一和宫野,啊不,工藤志保的婚礼。

今天,也是圣诞节。

在东京,节日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男男女女们,面带笑容地扫荡着一家又一家的精品店。黄皮肤黑眼仁的圣诞老人,看起来颇为滑稽。

连续三天的降雪仍在继续,天空中开始零零星星地下起了细微的雪花。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季节,再好不过了。

胡乱擦了擦被雾气凝住的窗户,路边商店用以装饰的Mistletoe颇为显眼。

宿醉刚醒的宫野志保,想起了另一个曾经在隔壁住的胖老头儿。

阿笠博士。

现在仔细想想,如果自己昏倒的时候,发现她的不是这个老头儿,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打开屋门,走出房间,想让冷风吹吹自己发晕的脑袋。圣诞树已然在门口的咖啡馆门口摆好了,还有一棵Mistletoe,槲寄生。

“相传,在Mistletoe下接吻的情侣会得到幸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她想。

不过,对她来说,这是她在世界上最后的一天了。

那么,昨晚在Mistletoe下拥吻的他和她,得到幸福了吗?

起码在那一刻,答案是肯定的。

好些个励志成功学家,最爱灌的一句鸡汤叫做:“你决定不了生命的长度,但你可以改变生命的厚度。”

按这个道理来说,工藤志保觉得,她前两天的生命,的确挺厚。

工藤新一早已起床不知去了哪里,连个字条也没留下。

“该死的,他就这么喜欢独立行动吗?”志保无奈地笑道。这个毛病,二十年前他就有。一直到今天,也一点儿没变。

“好像,父母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吧……”她想。

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她坐在院中,抬头仰望,突然想到一句话。

“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世界不会因任何人改变自己的运行规律。那,似乎将要到来的死亡,也没什么好悲伤的了。

“爸爸,妈妈。志保今天,要结婚了呢。姐姐姐夫,我和新一给你们报仇了。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还有博士,你在那边,有没有好好控制饮食呢?和浮纱绘阿姨的生活,也应该很甜蜜吧。”

絮絮叨叨的事,过电影般幕幕浮上脑海。一刹那,她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吐在了旁边被积雪覆盖的草坪上。

本身身体素质就很差的工藤志保,果然快要撑不住了。

简单清理了下血迹,她心里默念着:

“我马上就到了,爸爸妈妈,姐姐姐夫,还有博士,你们别急……”

她不信基督教,这时却在向上帝祈祷。

这个女人,工藤志保,此刻幸福又悲伤。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兜兜转转,工藤新一忘了他刚才为什么要跑出来。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临近假期尾声,还有一大堆要玩乐的事没有享受而假期作业又一笔没动的孩子那样,遗憾而紧张。

东京好久没有这样连续的下过雪了,可这无碍于街上热闹的节日气氛。

被积雪覆盖的雪松和橱窗中装点精美的圣诞礼品相映成趣,烘托出一片圣诞的欢乐氛围。

孩子们带着圣诞帽,拉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人行道上。可冲出来的太急,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儿。

孩子也笑了,父母也笑了。

雪花飞舞中,这是城市一角最美的风景。

“爸爸,妈妈……”

他有两天没有与父母联系了。他不愿打电话,更害怕听到他的有希子姐姐哭。

不过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即使再怎么样,自己结婚的消息,也是要告诉他们的。

虽然心中五味杂陈。

掏出手机,锁屏,是昨天晚上他和志保在天空树上的自拍。

鼻子酸酸的,他有些想哭。

电话接通,是长达三十秒的静默。

父母和儿子都没有先开口,似乎都怕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泪水会一瞬间决堤。

爱子心切,率先打破寂静的,是电话那头。

“小新,你……还好吧。”是有希子的声音:

“你父亲和我,都很担心你……我,我们……”

她哭了,声音不大。但那悲伤,即使隔着电话,也依然清晰可闻。

那个永远古灵精怪的有希子姐姐,终于,显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工藤新一突然之间被愧疚笼罩了。

“父母一定比自己更伤心。也许,他们才是最可怜的吧。”

“妈……妈妈,我结婚了。”他说。眼泪滴在嘴里,苦咸苦咸的。

“小新,是和志保那姑娘,对吧。”

“嗯,我爱她,无以复加。”说出这句话时,他甚至有些骄傲和炫耀。

是啊,她爱他,他也爱她。她又是那样优秀,那样出色。多好啊,多完美啊。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虽然这么想,可电话两端的人的眼泪,都再也停不下来。

“我……”工藤新一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面对这样的父母,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我不想伤害志保,所以你们能不能不参加”这样的混账话。

也许,这是他们作为父母,能伴自己走的最后一程路了。

“小新……我们,我们就不去了吧……”电话里的声音变了,是工藤优作的声音。

“志保那孩子……如果我们去了的话,会很伤害她吧。毕竟,她除了你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这点你和她最熟悉,也应该清楚。其实你比她要幸福的多。临了临了,还是不要给她更大的伤害为好……”

漫长的静默。

这就是工藤优作,还是那么理性,理性到几乎不近人情。

然而,谁又能说他不是个柔软的人呢?

“那么,再见,爸爸,还有妈妈。我永远爱你们。”他说。

他的情绪控制的很好,吐字发音字正腔圆。

他不想在给父母的这最后一句话里,留下一个哭泣的,软弱的,丑到不行的自己。他要坚强,起码是装作坚强。一定不能让其他人担心。因为他明白,工藤新一,现在比所有担心记挂他的人都要幸福。

“嘟——”,一长串的忙音。

电话那边的工藤有希子,早已哭成了泪人。

工藤新一记得,他七岁之后,就在也没在父母面前哭过。

“可能,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吧……”

他跌跌撞撞的想要走回家,边走边絮絮叨叨着什么,像个疯子。

 

工藤志保泡好了茶,对着壁炉发呆。

装满蜂蜜的罐子,在即将打碎的一瞬间,心情会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

看着撞进家门,满身满脸都是白色雪花而又眼眶通红的工藤新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容里,满是眼泪。

“小哀。”

“新一。”

二人同时叫着对方的名字。

“圣诞快乐,以亲人的名义。”

不愧是命运共同体呢,连想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虽然,他们之间有着那样多的不同。

“我好像,很少见你哭过。”宫野志保说。

“你不也是一样吗,不可爱的女人。”她泡的茶,有英国温带海洋气候所特有的温润。这和她本人的清冷气质,一点也不搭配。

“嗯,那,我现在可以哭吗?在你的面前……”

“当然,可以。”

虽说要哭,志保眨了半天眼,也没挤出半点儿眼泪。

可能,她已经丧失了在人前流泪的权利。

“呐,我们,都快要死啦。”她突然说,“遗憾吗?恨不恨我?”

“恨啊,怎么不恨呢!

“哦?能让你记恨,荣幸之至。”

“是哦,我恨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坦白,害得我白白的兜圈子。”

“喂喂,男生不都应该主动些吗?照这么说,我要恨死你哦。”

“看看,这样才可爱嘛。”他顿了顿,继续说。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你,而不是兰吗?”

“为什么呢?”

工藤新一站起身,打开电视,放入碟片。是《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的日子》。

“其实,我在网上交到一个网友。似乎,是中国人吧。挺聊的来的。我问他说,我有两个喜欢的女人,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然后他跟你说选我?这样是不是我还要去谢谢他?”

“不,他跟我说,你是个坚强的林黛玉,她是个脆弱的薛宝钗。”

“哦?”宫野志保被这奇怪理论的逗笑了,“照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去葬花?你确定你跟他描述的是我?你爸爸塑造人物的本事,你好像只继承了半成哦。”

“他的意思是,你清冷孤高,是我精神上的伴侣,但必定不会为世所容。而她和我这一对儿,在众人看来,是金玉良缘般的完美爱情。但却有违于本心。他问我:‘你是想改变世界,还是要改变自己?’。”

“所以你选择了改变世界?”

“当然,比起改变自己,我对改变世界更有信心。”

还是那个太阳一般的工藤新一啊,光芒四射的似乎有些刺眼。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臭屁鬼大侦探吗?”摇晃着标准老年款的大摇椅,宫野志保问。

“不知道,怕是因为我太帅太优秀了吧。”新一做了个鬼脸。

“差不多吧,鬼都是怕光又爱光的。谁不喜欢光明和温暖呢?但从来没有哪个太阳会接纳一个鬼,也从来没有哪个奥特曼会对怪兽说‘不要逃避’。你是第一个,我为什么会不爱你呢?”

“非典型奥特曼?”

“也许吧,这么想想,我被温暖包围了十年。没什么好不知足的了。”

“你这是纯粹的老年人心态哦,今年你还不到30,怎么这么看破红尘?”

“勘破生死,所以看破红尘。”她说,“你我现在是处于人生的什么阶段,心里要有点儿数。”

“明白明白,不过志保尼或者灰原尼这个设定……哈哈哈你要是剃个光头估计也还蛮好看的。”新一大笑,喝干了杯中的红茶。

“小哀,再来一杯。”

“自己去,你当我是谁!

“你是我老婆!现在我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努力摆出一个威严的姿态:

“哀,给为夫倒杯茶来!

“是,夫君!”她微微躬身。“哈哈哈你真幼稚啊夫君……大人!”她拖长了声腔。

“嗯!这个状态很赞啊,你可以去拍古装戏咯。”

“哎,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唐朝的王勃说的。”志保问。

“当然啊,滕王阁序,我还背过呢。”在这方面,工藤新一堪称冷知识大百科。“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她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

到现在,每一次爱人喉咙的震颤,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她要铭记他说的每一个字,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是永别。

背完了,新一有些炫耀地看着志保:“怎么了,干嘛突然说起这句话。”

“如果说,从前的时光是失去的东隅,那么如今,我们的爱情可以叫做‘桑榆非晚’吧。”她说。

“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么?”她冲着爱人伸出手。

心领神会,新一的手也扣住了工藤志保。

“放心,你永远不会独行。”他说。

Sure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她回。

壁炉里噼噼啪啪柴响,电视里放着电影,窗外飞雪,身边有爱人。

“简直就像童话一样啊……”新一想。

他们聊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糗事,全能的夏威夷群岛,有希子姐姐和优作在高中时不得不说的故事;关于她爸爸妈妈是怎么在伦敦的Mistleto下定情,他一直想问她的有关gin抽的用不换样的烟的牌子,赤井秀一和宫野明美不得不说的黑咖啡罐,还有在英国留学时一本正经的追求她的金发小男孩儿。

就像一对老夫妻聊着说不完的家常,讲着听不腻的情话。

“呐,福尔摩斯,想听吗?”志保问。

“想。”新一道,声音颤抖。

他也快撑不住了。

“嗯,第一篇,血字的研究……”志保在茶几上拿起了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是十年前的圣诞节她送他的那本。一手翻开书,另一只手牵住了工藤新一。

读着,晃着,他睡着了,她也睡着了。

在梦中,他们的婚礼,很盛大。

工藤夫妇,宫野夫妇,姐姐姐夫,阿笠博士,还有服部平次,怪盗基德,他们都来了。

啊,还有比护选手和他夫人比护洋子。

她穿着婚纱,和新一一起,站在正中央。

“工藤新一,我爱你,永远爱你。”

“宫野志保,我爱你,永远爱你。”

他和她在Mistletoe下吻在了一起。

她吻得浅缓而长久。他吻得短促而热烈
     他吻她的额头,她的血,她的伤痕。她吻他的眉角,他的眼,和他的泪。

她湖蓝色的眼,清冷宁静如同月光下的湖泊。他宽阔的胸口,温暖炽热如同地中海的暖阳。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美好,是真是假。

可是谁又顾得上真假呢?

十指相扣,他们再不分开。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三天后,他和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工藤宅的壁炉前。

两人手牵着手,表情宁静,安详。

她胸前放着那本没读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电视里的《爱因斯坦的光荣与苦恼的日子》已经放了不知道第几遍。

河南建业最终不敌迪拜阿赫利,无缘冠军。陆峰和内托在建业的最后一场比赛,以遗憾告终。

 

“著名侦探小说家工藤优作之子工藤新一与妻子死于家中,死因不明。”

毛利兰把报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再见,新一。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地上,是散落一地的,他和她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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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王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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